第52章(第7页)
可对她几近有求必应的南帝,究竟真正喜爱还是捧杀?
世人不懂,可是我是知道的,天子自古多无情,皇家何论血水亲情?
关于她的身世她从未主动说起,我也没有问,想必是不想让我知道的。
而她亲口告诉我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夜。
那日是她的生辰,我做了她最喜欢吃的梨花酥,却一直等到子时也未见她的身影。
我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破宸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诡谲的烛火在风雨中忽明忽暗,我心上不由得涌起一阵不安。
后半夜的时候我终于在后山的清潭处寻得她,那瘦小的身子坐在树枝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,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来。
刹那间,现实将我击得溃不成军,一阵无力感油然而生。
这乱世,谁又不是随波逐流的浮萍?
我是,她亦是。
「秦慕。」她听得我的脚步声,没有回头,只是虚弱地唤着我的名字。
这次她没有叫我师弟也没有叫我慕哥儿,好像有什么带走了她所有的生气,也是夜色太深,我看不见她眼中闪烁的光,而她只像是一张脆薄的纸挂在树枝上。
「白落川,你先下来。」我心下钝痛,世间只有她落寞的眼神和雨打在油纸伞上的声音。
她好像猜中了我会在下面接着她,松了一口气般向后一仰,如一只断了翅的蝴蝶飘摇在雨中。
我在空中接住她而后稳稳落地。
雨落在清潭里,漾出涟漪阵阵,早春的花瓣被堪堪打落,芬芳铺满了一地。那把油纸伞正倚在不远处,被风吹得翻滚起来。
白落川仰头看着我,眼窝处一滩水渍,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
她毫无生气地说:「我是宋婉如,我不是白落川。」
我伸手欲将她脸上的水痕抹掉,可她的泪水却突然决堤。她忽的紧紧抱住我,像只小猫一样把所有的眼泪都蹭在我的衣服上。
我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,柔声道:「谁欺负你了,小殿下?」
「我母后将……我姐……姐姐,送给了太子。」她的话被悲痛切得支离破碎,我从她的哽咽中读懂了她的意思。
「你姐姐?」
她姐姐不是公主吗?南芜皇室怎会如此荒唐?
「她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,在宫里只有她喜欢我,每次我被罚的时候都只有她为我求情,可是……可是她终究只是个婢女,红颜命薄,被宋恪那个挨千刀的看上了。」
「你知道吗?宫里很冷,有些时候我也很害怕,可是有她在我身边我就不那么害怕了。宫里全都是恶人,所有人都该死,可是为什么受难的偏偏是她,偏偏是她那么善良的人过得生不如死?」
原来只是她的婢女。可这才是常态啊,弱肉强食的深宫里多的是人精,至善至美之人不论在哪国都不得善终。
我没有说话,其实我的小殿下也懂这个道理。
她看起来坦荡无忧、肆意张扬,可她和我一样自深渊而来,一生注定不得安宁。她又和皇城格格不入,纵是看多了人情冷暖,仍有一颗赤诚之心。
我们是同类,但是我不想和她在深渊共沉沦,我要她上岸。
那夜她好像不大清醒,但是又比谁都清醒。夜雨之下,她跟我讲了很多,那些远在天边的南芜事。
包括南帝如何用卑劣的手段夺臣妻,她如何假装乖顺从母后那哄来一个至烟山的机会。